卖艺人的琴声往往是大都市的一景, 可是在纽约的早晨听到“莫斯科郊外的晚上”
却是有点意外。我循声望去,一个白人男子,在地铁站台的两个立柱间专心地拉着手
风琴。他的头发略显斑白,可是我宁可相信他比自己的相貌还要老一些。今天的火车
有点稀少, 我心里开始默默地为他报幕“喀秋莎,喀秋莎......”。果然，一个轻松
的圆舞曲后,喀秋莎的旋律飘荡了起来...... 

我猜想地铁站里知道这首俄国民歌的人不会很多，这位艺人的收入大概也不会太好。
但是，我不仅熟悉这琴声，对演奏者的心绪也似曾相识。我们不也是这样吗？-- 思
想在自由地飞翔着，可是它永远也飞不太高，飞不太远。新曲与老调，真知与积习，
理想与追忆，剪不断，理还乱，似乎永远难以分离。 

话再讲下去就会显得有点沉重了。我们读懂的毛诗比唐诗要多，我们对自由世界的
启蒙知识或多或少地来自用于洗脑的教材。我记得看到一份民运文章，它开宗明义
地说明是要作中国社会各阶层的分析，我读不下去，我当年不是好学生，在中国未
曾读过大独裁者的原著，何必在美国再读民间的仿作呢？诚然，我们对民主的激情
来源于对专制的切身体验，但潜意识里的极权主义的印迹要用民主的清流慢慢地洗
涤。有时，这印迹会露出头角，把你自己吓一跳。 

民主和自由的浪花一直在拍打着极权主义的顽石，中文网站和媒体也每天在折射着
价值观的冲突。你不时会听到这样的发问，你要民主，很好，但是你还爱国吗？这
个问题对于土生土长的普通美国人来说再简单不过了，国家并没有强求他爱国，他
爱民主，国家给予他民主他故而爱国。对于中国人来说，同样的问题却复杂得多。
你可以说中国历史悠久，可是我个人认为古老的中国文明从未达到古希腊和古罗马
文明的那样光荣的顶点。你可以说中国人民勤劳勇敢，可我觉得他们首先要学会把
餐馆的洗手间打扫干净。你可以说中国地大物博，但是中国的人均可耕地并不多，
中国的美玉自然光润可爱，可是我更喜欢钻石和水晶。你还可以说中国的政府如何
如何，但我希望你不要那样想，因为你一定是错的，而且还受了欺骗。 

对于我来说，抛开法律层面的内容，所谓爱国是一种天然的情感，它是私密的和自
我的，它是一种自身的文化认同。爱国不应具有强迫性和排他性。爱不爱国是我的
自由，而且我更爱自由。 

我的脑子竟像录音带，清晨的“喀秋莎”还在回响着。